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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的好友強巴格西,要我把在臺灣印刷重五公斤的唐卡帶到達蘭薩拉,託人轉送到葛東寺。強巴格西在我出發前往印度前,叮嚀我流亡教育論文在觀察時所要注意的關鍵點:「寫流亡教育的論文時,你要去看流亡藏人外在與內心的痛苦。還要去看為什麼西藏人在這麼痛苦中,卻有更強的心可以超越痛苦,不退縮,願意為西藏民族貢獻一切。」

同時,在我寫論文期間,師父示現病相,在病中以身教導:「如何在無常中如常」。師父忍肝癌之痛繼續教導學生,晨昏日常定課一如往昔。我知道,師父以身示教,教我如何超越身陷愛別離的痛苦。陷溺別離痛苦的我,從流亡者眼中看見了流亡者與父母家人分離的痛,格外不捨。

為什麼西藏人在流亡的痛苦中,可以有更強的心可以超越痛苦,不會退縮,願意為西藏民族貢獻一切?自那晚在蘇佳西藏兒童村學校大禮堂給流亡的孩子們演講後,從一個個流亡孩子來14號家庭宿舍找我的說話中,傳英文信約我去別的宿舍的說話中,我找到了答案。

流亡之苦,外在環境和內心的痛苦,流亡難民學生比我知道,為何要流亡?為何有更強的心可以超越這些痛苦?那一切是為了西藏民族,願意為西藏這個國家民族全力以赴。

幸而,

因為心裡懷有溫暖的母愛,這些孩子可以超越流亡異鄉外在與內心的痛苦。

因為有對西藏民族的熱情,這些孩子可以超越流亡異鄉外在與內心的痛苦

因為有著宗教信仰的支持,這些孩子可以超越流亡異鄉外在與內心的痛苦

所以,流亡的孩子們可以忍住對母親的思念,化作學習的動力。所以,流亡的孩子們主動幫我錄音蒐集論文資料,一如我的翻譯群積極為我接力翻譯,學生和譯者們卻反而謝謝我這個臺灣人願意寫此論文。所以在知道父親去世後傷心似狂的囊巴拉蔣揚,見到達賴喇嘛尊者後,可以慢慢好起來。

流亡的孩子思念母親。有一些話,流亡的孩子想說給家鄉的媽媽聽,有一些話,流亡的孩子想聽到家鄉的媽媽說。而我,是大家的媽媽老師,可以代替家鄉的媽媽聽孩子說話,聽孩子說他在人前強作堅毅、在人後思念母親的暗夜啜泣,聽孩子們說流亡者的思念與苦痛。我這個媽媽老師,也可以代替家鄉的媽媽對流亡的孩子說話,說媽媽對流亡孩子的捨不得,說媽媽對流亡孩子的殷殷企盼,鼓勵流亡孩子們在異鄉為西藏民族堅持努力學習。

 

看見流亡孩子思念母親的痛

蘇佳西藏兒童村學校的新難民中,隱藏著一種心病,大家藏在心中,苦在暗處,不說出口。但是當同學間流傳著西藏境內消息時,當同學有父母親戚來探望時,就會發病,那是「思鄉病」。蔣揚怕拖累家人把思鄉病藏在從不和西藏境內家鄉家人聯繫裡,美真把思鄉病藏在哭泣裡,有時想回去,想到那麼困難才出來,就想哭。江達把思鄉病藏在失眠的夜裡,14號家庭的小孩們把思鄉病藏在表演會裡。

其實學校提供學生們讀書食宿生活一切基本需求,每年配發給每個學生一套制服、兩件內褲、兩雙襪子,要穿一年,每個月依年級還有80元到120元的零用錢以買紙筆等文具。沒有父母沒有親戚的孩子們,讀書與生活無虞。為了讓孩子有家庭溫暖,學校還安排小學生住在家庭般的宿舍,安排家庭媽媽照顧孩子們食宿,一如家裡媽媽的角色。

西藏兒童村學校的家庭制度,對家庭功能的取代,有怎樣的替代功能?流亡初期,流亡藏人父母參與修路的工作,居無定所,隨所修公路而遷徙。其子女寄宿於西藏兒童村學校,有時也因學校人數過多而轉學,故有無法立即聯繫父母的狀況,也有父母回學校才發現孩子轉學了的情形。另外也考慮孤兒的因素,所以有家庭媽媽的設置,希望能以家庭群居的方式,扮演替代家庭的角色。

立意良善,住宿型學校卻難以完全取代家庭。家庭溫飽等功能無虞,家庭媽媽雖盡力照顧孩子身心,但一個媽媽要照顧三十二個孩子的日常生活,照顧不到三十二個孩子的心理層面,也不可能如一般母親周全。雖有同學友誼,卻難有手足之親的親密經驗,其實,可用孤兒院來形容西藏兒童村學校的家庭制度。放假時,有父母的孩子得以返家享天倫樂。沒有父母的孩子繼續留校。收假時,帶回父母所給的衣食,會被暫留保管,大校週末規定穿制服,以避免孤兒傷心。所以,當其他孩子有父母親戚來探看以一飽親情時,這些沒有父母沒有親戚的孩子們,想家想的厲害。我看見流亡孩子思念母親的痛,耿耿於懷,難以釋懷。

捨不得。我很捨不得。

 

六個孩子的親戚

辦完14號家庭宿舍的歌舞表演會後,有點累。

孩子們的表演會應該是很圓滿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卻看到好幾個孩子眼中的羨慕,我知道那是對秋美與卓美的羨慕;那種羨慕的眼神與惆悵,使我耿耿於懷,也陷入惆悵。

家庭表演會結束了,我卻過不去,便找了這幾個孩子探問究竟,孩子說很羨慕有人有父母,有人有親戚。女孩德美告訴我,她的父母離異後,父親再婚,母親遠走;家,只剩她和姊姊。奶奶出面把姊妹倆的房子賣掉,賣了六千人民幣做為帶路費,託帶路人把兩姊妹帶來印度的西藏流亡學校讀書,當時,她12歲,姊姊18歲。姊姊在學校讀兩年書,到尼泊爾去賣手機,現在有一個24歲的男友。半年前姊姊來學校看過她一次,給了她一千元,所以上次放假時,她有錢可以坐車到達蘭薩拉去辦難民證。

德美說,學校提供讀書食宿生活一切基本需求,每年發配給每個學生一套制服、兩件內褲、兩雙襪子,要穿一年,每個月依年級還有80元到120元的零用錢以買紙筆等文具。沒有父母沒有親戚的孩子們,在西藏流亡學校裡讀書與生活無虞,只是,當其他孩子有父母親戚來探看以一飽親情時,這些從來沒有父母親戚來探視的的孩子們,想家想的厲害。

我想做一些事。

我問仁增媽媽,在這個14號家庭宿舍裡,到底有幾個這樣沒有父母與親戚來探看的孩子?媽媽算了算,一共有六個。這六個孩子,當其他孩子的父母親戚來家庭宿舍探看時,只能羨慕。徵得仁增媽媽同意後,我把這六個孩子找來,在媽媽面前跟孩子們說:「有父母照顧有親戚來看這樣的孩子很幸福,但是沒有父母沒有親戚來看的你們要更獨立,要更努力,要靠自己。

我看過其他孩子把父母親戚給的錢寄放在家庭媽媽處的帳簿,我讓這六個孩子也在媽媽的帳簿上開戶簽名,給六個孩子每個人250元零用錢,存在媽媽銀行裡。我告訴這六個孩子當其他孩子的父母親戚來家庭宿舍探看時,他們有錢可以吃一點零食,你也很想很想的時候,來找仁增媽媽,從家庭銀行提領十元出來,去合作社買零嘴吃,但是不要一下子把錢花光光,要慢慢用。還有,很想很想自己也有父母親戚的時候,就來仁增媽媽的銀行裡申請零用錢,盧老師,就是你們六個人的親戚。

我問這六個孩子聽得懂嗎?孩子們異口同聲大聲說:「懂!盧老師是我們的親戚!」我說:「對,我們是親戚。今天晚上天氣不好,明天白天出太陽的時候,我們親戚要一起拍照。」

唉!難過。

但願盧老師這個親戚能給這六個孩子一絲溫暖以慰鄉愁。

捨不得流亡孩子受苦我,最起碼吃住要和孩子一樣。所以學生會索多會長去比熱定居點購物,為噶瑪巴來時佈置會場使用,來電問我是否要他順道買水果?我說,我不能只買我一人吃的水果,我和32個孩子一起住在14號家庭宿舍,自己吃水果我做不到。要買大家一起吃的水果,你一個人提不動。

捨不得流亡孩子受苦我,擁抱秋美,給她媽媽的關愛。秋美有顆善良的心,說行善對自己和他人都好。清晨我踢被她輕手輕腳掩進床前幫我蓋被,偷偷洗我的雨鞋。借走相機,找同學一起偷偷拍攝介紹家庭影片,然後給我。擔心我陌生不適,一路帶我導覽我去逛十八個宿舍。那女孩想媽媽,有一晚在家庭門口階梯上,我倆相擁,那一刻哭泣的秋美抱的是媽媽,因為我給她了媽媽的關愛。

 

說出不捨的母親

捨不得流亡孩子受苦我,想給流亡的孩子們母親不捨的愛應學生之邀以中文為大校的中學生演講中,我和五百個聽得懂中文的大孩子談起媽媽眼中的流亡。我擔心年輕的大孩子想偷渡回西藏境內,在演講中點醒孩子不能衝動,不能使媽媽傷心,媽媽會捨不得。臺灣的母親,與西藏的母親,一樣是母親,對孩子的都是母愛。流亡,使難民只能把對母愛的渴求藏在想像裡。

 

中文社社長介紹

今天很榮幸邀請臺灣老師演講。老師在臺灣初中任教22年,也做過色拉傑佛學會會長五年,老師來是因為做一篇西藏兒童村的論文,研究流亡西藏宗教文化的傳承。老師關心藏族,她曾說過:「你們的“R”在你們的額頭上;而我的“R”在我的心裡。」她有一個願望是有一天和西藏人一起手牽手回家。由回家兩字就清楚知道老師對我們的關心。

 

中文演講內容

好,九點半一定要回宿舍,講得忘情的時候,提醒我。

是啊,我的R是心裡,刻在這裡。

有一天晚上流亡藏人朋友通知我,因為他很激動,叫我上網去看唯色部落格裡一篇藏族青年寫的文章,看完我一夜未眠,因為我的R是在心裡。

自從做了色拉傑會長,就接上回家的路,我好喜歡回寺院,好喜歡和西藏人在一起,不論僧俗男女我都很喜歡,說不完的話,就像回家一樣,沒什麼限制,很自然。我的兒子大小寶問我:「媽媽,我們的同學出國可以去歐美日本玩,為什麼我們家每次出國就要去印度,每次去都要去寺院?不然就問我們要不要去達蘭薩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是啊,因為媽媽我有西藏情懷。

我曾在臺灣跟婆婆媽媽講流亡,婆婆媽媽不懂什麼叫流亡,我就說:「流亡就是當兒子離鄉背井到別的國家,當媽媽臨終時,兒子回不去,不能見媽媽最後一面。」這樣一說,臺灣的婆婆媽媽們就懂。

我希望我們流亡出來的孩子們要會思考,要思考要看書,我早上在語言班有七八個男孩告訴我,語言班唸完要去德拉東西藏職訓中心受訓半年,然後要回家,會回去見媽媽最後一面。

老師想,當初你流亡出來的時候,你媽媽是怎麼說的?你媽媽是不是希望你平安到達印度?你媽媽是不是希望你在嘉瓦仁波切的恩德下,在學校裡好好讀書,好好做人,別幹壞事?好好的活著。媽媽是不是這樣講?那你現在學成歸國,你又沒有護照,你又要像當初流亡出來的時候一樣,偷偷跑回去。以前出來容易,可是2008年3月事件之後是不是難,很難。我們學校一共只來了十幾個,之前來很多啊。人家現在出來很難,你現在想回去是不是也很難?這些男孩告訴我說不怕。我就擔心你回去的時候,現在那麼嚴,你被抓被關被殺。就跟盧老師說我不怕,會死我也要見我媽媽最後一面。

我想,媽媽知道一定很感動,我兒子這麼想我。可是,我想,媽媽一定捨不得你。你在這裡打電話跟媽媽說,我要回去見媽媽面,媽媽在家鄉一直等,等了一個月等了一年,為什麼我的兒子還回不來?媽媽會很傷心啊,媽媽寧願你在這個學校好好讀書,媽媽寧願你出去後在流亡社會好好工作。

要會想,要會思考,激情熱情拿來,我不怕死,但是怕的是死了以後媽媽的傷心啊!有很多牽掛。要會想,想後面那一步會怎樣。那個熱情和激情要沉澱,要受教育,要思考。你要用眼睛讀西藏書、你要用腦子想西藏事、你要用嘴巴說西藏話、你的人要做西藏人。把你年輕的激情,趁現在,在學校好好受教育,培養自己成為對西藏民族有用的人,實力是現在培養,有一天機會來的時候,你可以施展你的抱負。你現在如果是草包一個,什麼都沒有,腦子也不清楚,人家說什麼你就是啊誰誰誰他怎麼說,是啊誰誰誰他又怎麼說,沒有自己的判斷力,你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你能夠為西藏民族做什麼事?

你要讀書。這一點是拉薩,這一點是西寧,數學課說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線段,盧老師有一架直升機,直接從拉薩飛西寧,西寧飛拉薩最快,但是兩點之間不一定只有線段最短距離,我也可以從拉薩先來印度,有一天再從印度回到西寧可不可以?有本事就可以。

你想回家鄉,不一定要用最簡單最快的方法,你要用你人生最有意義的方法,去走那一條路。數學課有教,數學課明明就教這個,但是你要會想,把數學課教的用在生活上,用在你的人生上。

平常同學之間要常常看書,我看到的心得要跟你討論,你不同意我的看法,要做辯論,兩三個同學之間在宿舍裡就這樣做。

人家說「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我不贊成。我認為「兄弟登山,一起努力。」我們一起攀登那個高峰,我有什麼好的經驗我跟你說,你有什麼好的方法你教我,我們手牽手一起奮鬥。

圖書館有書,有很多英文藏文的書,你一定要去看西藏人寫的西藏歷史。去看血祭雪域,去看歷史真相。你是西藏人,要想:「我是西藏年輕人,要怎樣培養自己,要知道西藏的歷史。」你要去圖書館找。你還要去看外國人用英文寫的,他們用外國人的觀點,看我們西藏。知己知彼,才能知道自己的盲點。西藏人今天流亡,一定是有要改進的地方,那個改進的地方你可以用熱情來回報,那個改進的地方你更需要用思考,在現實裡找到能夠實踐的道路。

請你好好的讀西藏書、想西藏事、說西藏話、做西藏人。

我希望

每一個西藏孩子都能夠有機會學習自己西藏宗教文化,受教育的機會。

我希望我們西藏人有一天能回家。

就從今天開始要培養自己成為西藏的人才。

 

江達給我的英文信

捨不得流亡孩子受苦我,對來找我說話的孩子們,我一一安排時間,來者不拒。其中特別的是,中文演講後翌日江達託學生自治會會長轉來一封文辭優美感人的英文信,請我去宿舍和他們說說話。信的背頁寫著:「我記得盧老師說,你們的“R”在你們的額頭上;而我“R”在我的心裡。」江達在信裡,寫出新難民青少年的思鄉抑鬱與思念母親,對母愛的渴求,與在艱困中的力爭上游。

 

親愛的老師:

那一夜,您真摯的言語與無私的愛,真的撼動了我。

說實話,當您在訴說時,我的淚水不禁潰堤,自指縫與掌中流逝。我盡力克制自己的別哭出聲來,但是當聽到您最後對我們的期望以及感受到您無私的愛時我真正無法控制滿臉淚水。您的每一句話,總是以「我們」開頭,真的讓我覺得您是我們的,您真正是一位母親與老師,無論強風暴雨如何打擊,永遠都會站在我們這邊。

一個在我旁邊的女孩哭得比我還大聲,但我看不到她的淚水,因為她用兩手捂住了臉。她一定感受比我更強烈。我看見很多學生都在擦眼淚,尤其是當我回到宿舍時,室友們一個個都在說:「我哭了。我哭了。」……

所以,我決定寫此信給您,我要告訴您:「您真的是第一位能感動我們大部分的人,而這也會因此在學習上鼓舞我們。」所以,衷心企盼,如果您有時間,請來我們宿舍,請教育我們,我們等您。

您對我們的期望,和我媽媽對我的期望是一樣的,我會盡最大努力去做到。

別擔心我們,我們一定會照您的教導盡全力去做。這些聽起來簡單,但是您的慈愛真的使我覺得:「我的媽媽不在,您是我的第二個母親。」所以,您的每一個期望,都是我的目標。

總之,謝謝您為西藏的心靈所付出的努力。我們會牢牢記住您說的話與期望,我們會盡力做到。(2009/07/24

 

Refugee,難民,以R字開頭。流亡藏人丹增尊珠(Tenzin Tsundoe)於20071127以英文書寫《我的那種流亡》一文中指出:「小時候在Himachal省的西藏流亡學校,我們的老師總是給我們講西藏人在西藏受難的很多故事,我們經常被提醒我們是難民,在我們的額頭上深深烙印著一個大大的R字。」全文參見看不見的西藏~唯色博客(http://woesermiddleway.ti-da.net/e2286966.html)。

 

帶我回家鄉

收信翌日我應約去江達宿舍看十二個大男孩,待了三個小時,我們席地而坐,我們說話,說很多媽媽和兒子間想說的話。

江達宿舍裡十二個大男孩,一個個孩子們對我訴說流亡的故事,說對媽媽的思念,說暗夜的哭泣。說起R的悲傷,我們都紅了眼,哽咽不能言語。我則對孩子們說媽媽對孩子的叮嚀,要平安要思考要讀書,交代這群二十歲左右的孩子以後要好好擇偶,媽媽希望你們幸福。孩子們也盤問我這第二個媽媽在臺灣的前塵往事,孩子們希望和我不斷線,還說:「老師您說的和媽媽說的一樣,將來我們大家回家鄉的時候,我們想帶您回家,一家一家輪流住,媽媽老師住不完。」

我告訴大孩子們,我來宿舍看你們有一小部份是想寫出宗教文化傳承的努力,另外更大一部份是我想來跟你們說話,我想來聽你們說話。最後我要年輕人請好好充電培養自己,十年二十年後,在重要的時候關鍵點,發揮你的能量,好好為西藏民族做有意義的事。

三個小時後,孩子們一個個起立,排成一列,送我這第二個媽媽出門。

捨不得流亡孩子受苦我,做了流亡異鄉的孩子們的媽媽老師。

 

江達的藏文信

在我離開蘇佳西藏兒童村學校時,江達給我一封藏文信,以敬愛的「媽媽老師」稱呼我,信末對我這個「媽媽老師」有所承諾。

 

敬愛的媽媽老師:

你說,你的R在心中,我們的R在額頭上,其實我們的R也在心中。

因為,在異鄉他國有恩重如山父母的我們,和沒有父母的孤兒一樣。我們有溫暖的家庭宿舍,有美麗的操場草坪,雖然如此,在異鄉他國仍要看他人臉色過日子。這真令人傷感,因為這不是我們的家。

另外,我們經常擔憂在中共壓迫下的父母親生活過得如何,有時聽聞一些同學的父母家人因中共壓迫下而去世等等消息,很自然地我們就會想起自己的家人手足他們會如何,有時很擔心,整晚不能入睡。每次想起時,我們就會在黑夜角落裡不止一次兩次的哭泣過。

一般而言,在達賴喇嘛尊者的領導下的西藏兒童村,還有老師慈悲的關照下,沒必要掉淚。雖然如此,實際上,我們還是會忍不住會哭泣。因此,我們的R不僅是在額頭上,也是在心裡,而且是永恆的難民。但是,我們不會氣餒也不會膽怯,而且由於這種痛苦與思念,可以轉化成勇氣,可以積極向上學習的動力,我們稱之為「痛苦的力量」。因為關鍵是我們是有正義的,正義一定會戰勝邪惡欺騙與偽造,因為我們是有道理的。依靠此信念,我們可以征服一切困難,能面對一切的艱難困苦,直到有一天,我們能自由回到自己的家鄉。

最後,您對我們這些有父母的孤兒,像對學生子女一樣,對我們說心裡話,對我們發表演講,我們非常感謝。還有,我們非常清楚您對西藏和對我們的期望,我們絕對不會讓它白白地流失。我們有這樣的精神與誓言。

札西得樂。2009/07/26

 

阿瑪給給

這個文情並茂暗夜啜泣的江達,我牽掛在心上。每當我想起青翠的大草原、山坳的嬉戲、還有牦牛糞的氣息,這些西藏境內家鄉的味道,總是神傷念起想帶我回家的希望。在臺灣整理論文資料時,一個個孩子們的身影,時時浮現眼前。放不下這些孩子的我,準備孩子們要的書,輾轉託到學校圖書館。在每一本書的第一頁,寫下我這個媽媽老師的牽掛與叮嚀,讓孩子們想家的時候可以尋找一分熟悉:

 

給我流亡異鄉的孩子們:

讀西藏書,想西藏事,說西藏話,做西藏人。

我們西藏民族才有希望,有一天,我們才能一起回家

 

今生與我師父再相逢時,師父都以藏語叫我阿瑪給給,意為「媽媽老師。這個江達,使我明白,原來師父叫我「阿瑪給給」是用在此時此地,原來我是蘇佳西藏兒童村學校新難民的媽媽老師。

「給給」是藏語音譯,是老師的意思。阿瑪,一般指媽媽。按照西藏「男主外、女主內」的習慣,母親是家庭之主,由此衍生出「總部」、「主母」以及「當家」的涵義,此處上師這樣稱呼,兼具有佛學會會長是「主母」以及「當家」的意思。阿瑪給給,直譯為媽媽老師,其實含有當家的老師之意。

我與流亡孩子的媽媽,是一樣年近半百的中年女性,除為流亡西藏教育而寫的論文外,無所求而來到流亡學校。渴求母愛的難民孩子們,把對遠在家鄉的母親投射在我這個捨不得孩子的媽媽身上。這些流亡的孩子們,對母親的思念抑鬱在心。在異鄉他國的陌生裡,親情剝離的痛苦,更甚於外在生活條件艱難帶來的折磨。流亡,使母子分隔兩地,無法同享天倫。流亡,逼使難民兒童青少年,提早面臨人生的愛別離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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