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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需要擔心

今天,是雪域西藏創辦祈願大法會七百餘年的日子。流亡以後,除了有一年未能舉辦外,其他的幾十年,我們每年都舉辦了這個殊勝的大法會……。之前,紐西蘭和澳大利亞發生地震和水災,俄羅斯和中國卻因為缺水而造成乾旱;最近,日本又發生大地震和令人難以想像的大海嘯,接著是核電廠的污染外洩。對這一切災害,我們要藉助今天這個殊勝的日子發願祈請。同時,雪域西藏在過去六十年裡歷經艱困,有無數人非正常死亡。最近,安多阿壩地區就發生一名僧侶自焚事件,我想請大家一同為他們發願祈禱。同時我想藉這個機會,談談與我們西藏有關的事情……

有關西藏的政治體制,我在很小的時候,那時還是攝政王掌握權力的時候,就聽說過很多不公正的現象,有一次還親眼目睹這種事情。那時是達札擔任攝政王的時候,當時有一個宮中管家帕拉的屬民,是位老人,他控告帕拉,官司一直打到了雪噶(專為攝政王負責接待工作的部門)。由於官司打到雪噶,因此他們要負責訊問老人的控告內容。布達拉宮雪噶辦公室的上面,正好是我東宮的寢室,中間隔了一個裝有玻璃和鐵絲網的天窗。那些清潔工經常從天窗縫往下窺視傾聽。我和清潔工們經常一起喝茶吃飯或玩耍,彼此非常熟悉。有一天,有一個清潔工叫我過去,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從天窗往下探視傾聽。當時,雪噶的接待者由於是在接受告訴,所以應該要聆聽原告的所有申訴。但根本沒有聽完,當那個老人訴說時,他厲聲斥責老人,甚至故意找碴地說老人的這個不是那個不對等等。這是我親眼看到的。我因而感嘆:唉呀!如果沒有公正和公平,所謂的法律真的沒有意義。也因此,當時我覺得西藏的政權運轉方式很不好。

其後中國人來到西藏,我曾成立社會改革辦公室,試圖進行改革。另外還成立了訴訟辦公室。因為平時僧人間發生糾紛,都是向議倉提起訴訟,議倉是負責宗教事務的最高部門。而在家人則大都是向孜康(西藏政府負責財務和審計的部門)或噶廈(西藏政府)提出告訴,這樣經常造成偏袒,效果很不好。因此專門成立了所謂的訴訟辦公室,任命噶倫宇拓為該部門的主管,宇拓在當時算是公正的指標人物。有一次,宇拓處理一個案件,一名當事人到宇拓的家裡送禮,宇拓是個很精明的人,禮物送到家裡時他接受下來,然後大家一起在辦公室開會討論時,他找來那個賄賂他的人到大家面前,然後說:「是你把這個禮物送到我家,接受賄賂後解決糾紛是不可能的。只有在客觀公正的基礎上,考慮雙方的對錯並據此做出判決。靠送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請把你的東西收回去。」於是把禮物退了回去,宇拓也因此聲名大噪。當時,雖然議倉和噶廈仍在,但還是另外成立了訴訟辦公室,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創新,成立社會改革辦公室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創新。

從1960年起,我開始推動民主,過去三、四十年來,我是真誠地、逐步地推行民主。藏人常說:「達賴喇嘛賜予我們民主。」聽起來似乎是給了你們一個有形的東西。總之,就這樣過來了,一直到了今天。十年前,我提出首席部長必須要通過選舉產生,而不是由我提名後選任,這樣說著就過來了。首席部長由人民直接選舉產生,距今也已十年了。事實上,從直接選舉產生首席部長的那一天起,達賴喇嘛以噶丹頗章組織掌握西藏政教權力的情況就已經被改變,所以,我說我處於半退休狀態,這樣已經過去了十年。現今,真正的圓滿具備民主定義或本質的時代遲早會來臨,由國王或大喇嘛掌權的說法已經是舊話了。我們要走這個世界所普遍遵循的途徑,這個途徑就是真正的民主選舉,也是最好的。例如,印度是一個人口眾多且極為複雜的國家,東西南北各地區的文化、語言等都不一樣。但是,因為實現了民主、法制、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等,所以,印度社會處於非常穩定的狀態。

另一端則是中國的集權統治,任何時候都在面臨著一系列的困難。最近,中國政府的文件顯示,內部維穩的開支竟大於國防的支出,就是說,內部的敵人多於外部的敵人,這是個恥辱。所謂人民政府,意思是為人民服務的政府,共產黨也宣稱是為人民服務的,而檢驗人民是否滿足,只能通過民主選舉的方式,如果通過民主選舉的方式贏得勝利,那才是光榮的。不經過選舉而依靠武力掌握政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因此,所謂由一個人掌控權力的說法絕對不是好事,由達賴喇嘛一直掌握權力也絕不是好事。從第一到第四世達賴喇嘛,都沒有掌握政治權力。從五世達賴喇嘛開始,由於各種原因,在蒙古固實汗的幫助下才形成的,也產生過正面的作用。如今,二十一世紀了,改變是遲早必然要發生的,如果由於外在的壓力而做出改變,那麼我認為這有損歷代達賴喇嘛的聲譽。由歷代達賴喇嘛擔任西藏政教領袖的制度是從第五世達賴喇嘛阿旺洛桑嘉措時開始的,我是第十四世達賴喇嘛。因此,由達賴喇嘛的某個轉世主動地、欣然地、自豪地收回政教領袖的權力,是再合適也不過了。這件事情,除了我以外,無人能做決定,因此,我就做出了決定。 

西藏的政治責任,必須完全由民主選舉產生的行政首長承擔。如果繼續保留達賴喇嘛政治領袖的形式,就是留下了一個尾巴,這個必須要做出改變,而現在應該是已經到了改變的時候。如果以誇耀一點的形式來說,至今為止,達賴喇嘛做出了一定的貢獻,最主要的是獲得西藏境內人民的信任,境外的流亡藏人也信任我。在這個世界上,說到達賴喇嘛,對很多人而言,幾乎是信賴和信心的別稱,有很多人喜歡。這樣的達賴喇嘛時代,放棄自第五世達賴喇嘛以來形成的權力,而是像第二世達賴喇嘛根頓嘉措、第四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那樣,在宗教上獲得普遍的尊崇;像達賴喇嘛根頓嘉措,雖然來自哲蚌寺,但卻有「沒有傳承分別的黃帽上師」的尊稱。像他們一樣,我的晚年也會繼續擔負起宗教方面的責任。就我個人而言,在這個世界致力於提升人性的價值和促進宗教間的和諧相處,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現今有很多大學熱情地邀請我,並不是邀請我去弘法,而是講授怎樣培養內心的快樂,以及嘗試以科學闡釋佛法等。因此在得到許多人歡喜的達賴喇嘛時代,放棄所謂的政教領袖的說法,則正如我們每次在會議結束時要宣稱「圓滿閉幕」一樣,讓從第五世達賴喇嘛開始延續近四百年的這個制度也「圓滿閉幕」的話,我認為那是非常光榮的。對此,只能由我決定,其他人誰都無法決定,那個能決定者,是第五世達賴喇嘛以來的一個轉世者,由他做出的決定,則不可能有任何的變化或質疑的餘地。

最近一周,常接到從西藏境內打來的電話:「聽說達賴喇嘛退休了,我們藏人會群龍無首,很是擔心。」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這樣!第一世到第四世達賴喇嘛,除了宗教領袖外,並未擔任政治領袖。噶丹頗章是在第二世達賴喇喇嘛根頓嘉措時創立的,當時並無任何的政治職責,是單純而公認的宗教領袖,我也會像他一樣,晚年致力於成為一個公認的宗教領袖,我不會丟臉的。只要我努力保持榮譽,不要丟人現眼,也許就可以繼續保持眾所公認的宗教領袖。這樣,一個眾所公認的達賴喇嘛,如果把政治事務放到一邊,專心從事宗教事務,則不僅會鞏固和發展我們的流亡組織,而且這個世界上支援我們的人們也會說,達賴喇嘛自始至終都在徹底地推行民主,從而更加贏得世人的肯定和信賴。同時,中國方面一直宣稱沒有西藏問題,只有達賴喇嘛問題。似乎我們在過去幾十年來的努力都是為了爭取達賴喇嘛的權益,這是百分之百的謊言。我的這個決定也會使世人更加明確這一點。西藏境內的藏人根本不必為達賴喇嘛的退休而灰心喪氣,好好地想一想,無論從整體或從個體而言,這都是一個偉大的決定。從長遠來講,也有益於西藏的宗教和政治。你們聽懂了沒有!

從廣大西藏人民的角度考量,西藏流亡組織將會更加穩固,將會更加地向前發展。相對於對方的集權專制制度,我們流亡藏人雖然人數少,但已實現了現代化,這是我們的光榮。對境內藏人而言,也是值得自豪的。你們要了解這一點。我絕對不是因失去信心而放棄西藏的事業。我是雪域西藏的一份子,所有頂天立地的六百萬西藏人民,都對西藏公義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作為西藏的一份子,一個來自安多的西藏人、一個雪域傳人,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必然要擔負起這個責任。目前在我身體還健康的時候,讓你們承擔所有的責任,如果遇到特別的困難,我不得不出面時,我就會在那裡!我不是放棄,也不是灰心喪氣而捨棄,而是基於很大的必要性,因而才會說我們已走上了民主之路,請你們能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你們完全不必分心,懂了嗎?不論你們是在場的、或是在西藏的,都絕對不必為此分心或擔憂,放心。昨天,我見到一位華人學者,他說他是來觀察選舉的,而且五年前也來過。他說在這次的選舉過程中,很多人都是真的在負起責任,而且真的是在慎重思考,變化非常之大。他稱讚說大家都在積極履行民主義務,真實享受民主生活,進步非常大。這是我們的政治覺悟日益提高、不斷地向前發展的表現。今天我所做的決定,也是不斷地在向前發展,絕不是喪失了信心,你們一定要了解這些,懂了嗎!

在座的人裡有要回西藏的,可以講給你們信任的人聽,也許今天就會有電台報導。對雪域境內的藏人,就說達賴喇嘛的退休,是對西藏眼前或長遠的利益,經過很多年的反覆思考後做出的決定,對西藏政教整體長遠的利益會有很大的幫助,你們完全不必擔心。另外,噶丹頗章的政治權力已經放棄,但噶丹頗章作為我府邸機構(拉章)不會消失,在我有生之年還是需要的,這些目前還不必著急。二、三十年以後,當我的生命走到盡頭時,以藏人為主的所有和達賴喇嘛有著特殊宗教聯繫的佛教徒們,如果覺得達賴喇嘛的轉世制度還是要繼續,則噶丹頗章還是會繼續存在,第十五世、十六世、乃至第十七世達賴喇嘛也仍會乘願而來。懂了嗎!

噶丹頗章會像第二世、三世、四世達賴喇嘛時期那樣,只擔負宗教使命,從長遠而言,會有很大的好處。最近給議會的信裡,我講到「噶丹頗章」這一政權的稱呼也要在適當的時候予以改變,這並不是說要撤銷噶丹頗章,噶丹頗章還是會存在,但如果說噶丹頗章政府或組織則是不正確的,因為,我們已經實現了民主化。所謂的政府,我們藏文中的名詞和中文、英文不完全一致,之前有一次在德里,有記者稱顙東仁波切為流亡政府總理,我當時介紹說,我們並不稱為Prime Minister 或Exile Government,而是Central Tibetan Administration,是直接負責管理流亡藏人的組織,這些也要解釋。實際上,在西藏的自治區政府應該會有所感觸。我們雖然在流亡中,卻完整地實行民主制度。如果他們真的有那麼大的自信,就讓西藏境內通過民主選舉產生西藏的領導人,如果能這樣,就很了不起啦。……

我們的「中間道路」,就是不尋求獨立,希望能夠在互利的基礎上解決問題。這是我們對諸多因素通盤考量後慎重做出的決定。最主要的是,我見過許多西藏境內的知識份子和年輕人,在過去的三、四十年裡見過很多人,他們都異口同聲地指出:「中間道路符合實際,具有可操作性,並贏得眾多華人知識份子的支持,是確實可行的途徑。」我們這邊有一些人,嘴上常掛著西藏境內人民希望西藏獨立的言論。當然,如果不經過任何思考地回答你要獨立還是自治的問題時,那肯定會選擇獨立。但是,如果獨立可以在街道上隨意撿拾或取得,那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因為需要對諸多因素進行考量後,才能做出決定。如果僅僅根據心中的所願所欲,是很難實現的。如果說我們具有獨立的權利,是沒有錯。可是如果因為具有這一權利而尋求實現,則其後必須有所支撐。如果沒有國際社會和中國知識份子等的幫助和支持,僅僅靠我們自己的能力能實現嗎?我見過千萬個來自西藏的藏人,通過熟人或朋友傳來的信息則更多,最近,有一個從西藏來的年輕學生,他說:「在中國或西藏的大學中,有千百名西藏學生,都認同和支持達賴喇嘛提出的中間道路。」在這邊的一些人,不要再不經思考地宣稱境內的廣大西藏人民要求獨立、是達賴喇嘛反對獨立等言論。今天我想對此說明一下,明白了嗎!

(達賴喇嘛尊者於3月19日在達蘭薩拉大乘經苑的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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